他的话一出口,帐中众人都目露惊异之色。罗士信似乎要说什么打断他,却被秦叔宝扯扯衣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张须陀定定打量哪吒半晌,忽然微微一笑:“你这娃娃,口气倒是不小。”
负责偷袭的两路人马领的自然是精兵,虽然任务确实十分凶险,但同样也是挣功名的大好机会。倘若敌军并无防备,两路奇袭势如破竹,待到战后论功行赏,自然是他们收获最多,前程不可限量。
只是那些老家伙们已近知天命之年,无意于这份富贵险中求罢了。
然而为佯败的主力断后则全然不同。不仅要演技逼真,且战且退,引敌军入彀。还要避免折损自身,落个假戏真做的下场。
不过哪怕能圆满完成任务,斩获首级却并不多,封赏自然寥寥无几。总的来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哪吒自殷商之战起便开始领兵,对这里面的门道自然是清楚的。然而他此来人间又不为争得名利,凡人的加官进爵金银钱帛,对他没有分毫用处。
他唯一要做的是将星盘和人间命数拨乱反正。如今离那关键节点愈发近,当务之急并非赢下哪一战博取功名,而是要让张须陀对他青眼有加。最好能让他单独领一路兵,才方便动作。
断后这差事没人愿意同他争,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最终安排罗、秦二人各领一路精兵偷袭叛军大营,张须陀并一个参将带领主路佯败,哪吒为他们断后,其余几人留守齐郡郡中。
此间事议毕,已到了用晚饭的时间。众人出了将军大帐后,相互道别回各自营地的伙房去了。只剩下哪吒和罗士信二人尚未自己领兵,于是跟着秦叔宝一同回去。
刚刚走出几步,罗士信就攀上他肩膀,大惑不解道:“你做什么想不开,去领那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秦叔宝虽未说话,但那眼神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他虽觉得裴元庆这人过于木讷,但看得出为人守正持身,且武艺高强,让他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他既然比罗小弟和裴元庆年长些,自觉应当提点一二。
哪吒自然知道他们是好意相劝,但又无法对他们说实话,只好用一套为君尽忠的说辞搪塞过去。
然而在罗秦两人眼中,他面色肃正,沉声道:“一军迎敌,每个兵卒都不可或缺,无所谓功劳多寡,断不应无人为国分忧、为将军鞍前马后。我辈正当身先士卒。上下一心,方能克敌制胜。”
说这话时,他虽是一贯的面色冷淡,却更让人觉得一番陈情出自本心,并非作态矫饰。倒叫两人有些敬佩了。
“裴大哥不慕名利,有古人遗风,小弟实在惭愧。”
罗士信笑得灿烂,又道:“来日我若能得封赏,必分给裴大哥一份。”
三人坐下用饭,哪吒敷衍吃了两口。他正想借故离席,秦叔宝却微微皱眉,担忧道:“裴贤弟身子可有不适,怎么饭食用的这么少?”
哪吒欲言又止。
他重生后已是莲花身,不用人间饭食并不影响生活。况且最对胃口的是杨柳梢头无根水,荤腥已很久不吃了。虽然于身体没什么坏处,但多少有些反胃。
找借口说是病了恐怕日后更麻烦。他于是只说无事,硬压着吃下去了。
翌日,张须陀便率部众急行军至泰山脚下,与王薄叛军对阵数日。
他们此来轻装速进,并未带多少粮草,只预备停留四五日。扎好营寨后,张须陀偶尔派小股士兵前去叫阵骚扰。一旦对方出兵,便跑回来紧闭营门不出。
如是反复几次,叛军觉出他们虚张声势,试着反攻过几回。不过叛军人数虽众,但多是王薄沿路鼓动而来的平民。他们大多世代耕农,并没受过多少军事训练,正面硬碰硬占不到太多便宜。
就这么僵持了三天,终于到了大戏上演的第四天夜里。
其实也不全然是做戏。譬如他们此次行至泰山,的的确确只带了五天的粮食。说是尽在掌握也好,说是破釜沉舟也可,今夜都必须见分晓了。
中军帐内只点了两三支蜡烛,外面看起来是将军快要歇下了。实则内里站着六七人,是战前最后的动员了。
仅仅隔了几日,哪吒觉得张须陀盔下头发,似乎花白得更多了。
老将一双鹰目环顾众人,沉吟半晌道:“今日一战虽敌众我寡,然我帐下勇士曾深入昆州击溃诸夷。此次面对叛军乌合之众,更不可堕朝廷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