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周遭的一切如此熟悉,熟悉到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很快回忆起儿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跳下马,把头盔取下来,仰头迎着细雨,感受雨水冲刷脸庞的感觉。四年了,她一刻都不敢放松,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只要西凉不破,李绥不死,她便不回敦煌。
她缓缓低下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慢慢地张开口,却没有吐露声音。
老爹,我终于回来了。
敦煌自从四年前被西凉攻破之后,大佑的守军便往后退到了酒泉一带,彻底放弃了这座曾经标志着大佑西北大门的重地。而西凉因为国力大损,也没有能力再派人来接管这座城池。敦煌,就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在它短暂辉煌过后,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
她站在城门前,看着被黄沙磨损的敦煌二字,脑海中回放着当日西凉人攻破城门之后,在城楼上把老爹绑缚的情形。她心头结的那张网,已经包裹住她的整颗心。如今,恨是她能够呼吸的空气。如果没有这股力量,她的生命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把马拴在一旁,徒步走进这座已经被黄沙吞噬的城池。往日街头的热闹繁华,酒家食肆,只徒留断壁残垣。北风呼啸,不知从哪儿吹来一枚残破的纸鸢。牵引的丝线早已经断裂,纸面还留着干涸的几滴血迹。
她无意识地往前走着,细细看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她叫得出的,或者叫不出名字的店铺。儿时常常游玩的街巷,或是相好的几个玩伴的住处。她有时哭或有时笑,一直走到城的尽头。
可是失去的,不可能再重来。
她掩面痛哭,心里默默念着:老爹,女儿不孝。可是现在,你可以安息了。
忽然,城门的那边传来马蹄声,她迅速地闪到一旁,看见几匹马飞奔而过。领头的是个女子,穿着轻便的服装,眉眼间虽然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飞扬,却仍是那样的娇纵高傲。
看她要去的方向,是在朵朵里的军营?看来,是时候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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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翩翩很想下一刻就出现在大梁的
军营,可是沙漠中骑马前行,本来就像水中奔跑一样不易。这几年,她养尊处优,疏于练习,马术跟少女时相比,更是退步了许多。
待她到达军营,已经是黄昏时分,该死的雨,也终于停了。
大梁的军队一向纪律严明,她早就有耳闻。但把她这个堂堂的一国王妃拦在军营之外,如何也不肯放行一事,也着实叫她火大。但今日她无论如何都要会一会那个什么鬼罗刹沙无寻,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要见你们将军,听不懂汉语吗?!蛮子!”
“我们大梁的将军,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士兵毫不让步。
李翩翩拔出鞭子,准备动手,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哒哒的马蹄声。那马蹄声非但不急促,反而像是闲游一样。
刚刚还拦着她的士兵,立刻收起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是对着神佛一样跪下道,“大将军!”
李翩翩应声回头,见一匹通体金黄色的马儿,矫健地往军营这里走来。马上的人穿着轻便的盔甲,戴着头盔,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那眼神,没有属于人的温度,见人看一眼,就手脚冰凉。
“出了什么事?”
“启禀将军,这个女人自称是南越的王妃,要见您。”
李翩翩只觉得一道冷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甚至都来不及说话,就见那个身形并不算伟岸的将军旁若无人地进了军营,只丢下一句话,“南越的王妃,算是什么东西?”
李翩翩气得浑身发抖,要上前拼命,但被跟来的随从阻拦,“王妃,不如我们先在附近找个地方歇歇脚,三皇子的事情再从长计议。这沙无寻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大梁皇帝最宠信的臣子,据说朝中曾有老臣参了他一本,说他不上朝,不以真面目示人等十宗罪。但最后那个老臣被皇帝革职了,险些还赔掉老命。正因为如此,大梁才疯传萧天蕴是龙阳癖,而这沙无寻是他的入幕之宾呢。”
“这沙无寻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大梁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是三年前才出现的。大梁朝中也是议论纷纷。无奈皇帝一心偏袒,也无人敢追根究底。”
李翩翩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守卫森严的军营,“好吧,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再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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