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他又紧起眉头失笑,觉自己痴了,半夜到站也不可能叫魏浅予出来接。
平心静气本应是他最经常的状态,此刻却乱了分寸,明明二十过半的人了,还心急火燎惦着念着,像个愣头青。
好事不怕晚。
跟梁堂语同床共枕的那几个月给魏浅予灌出了赖床毛病,回了家没人继续惯着,大清早就被段文秀进来叫醒,
沈家人丁兴旺,临近过年老的少的齐聚一堂,光是早饭就围满桌,包子、馅饼、豆腐脑……吃的喝的加起来十多样儿。这少爷昨晚打了半宿电话,眼睑顶一双乌青哈欠连天出现在饭房。
一夜美梦也不能弥补没睡够的欠缺,少爷大清早脸就臭,一会儿嫌咸菜丝不辣,一会儿嫌豆腐脑不甜,净是没事找事儿。
段文秀把那碟包子换到他跟前,“包子是牛肉丸的,你最爱吃。”
魏浅予不碰,说:“大清早的太腻了。”
沈睦先一家子都不说话,任他耍性子。沈启明正喝粥,看他小叔自己吭哧吭哧剥鸡蛋,蛋皮连蛋清,一个白煮蛋掰的七零八落,放下碗正要接过来替,沈宛鸿先一步抢了他的活。
魏浅予从小就难养,吃东西都比平常小孩挑,一样大的年纪,沈启明从小奶制品、豆制品、五谷杂粮,蔬菜水果都吃,他非得冷的热的,切丝榨汁,吃点东西细细的像是喂鸟,用沈宛鸿自己的话说就是上来那阵根本“不吃人粮食”,他把白煮蛋细细剥去皮放进魏浅予碗里,对刘婶说:“盛碗白豆腐脑,什么也别放就放点糖,给他吃。”
他打心里知道亏欠这个孩子,所以穿衣吃饭这样的小事上尽量,魏浅予浑身臭毛病和倔脾气都是以他为首从小惯出来的。
刘婶头一回听说这种吃法,不能理解,但还是照样盛了一碗端来,果然魏浅予低头搅开白糖就开始吃了。
沈宛鸿睥他,随意又随性说:“乌昌带回来的口味改不过来不要紧,乌昌带回来的臭脾气别改不过来。”
这话在心虚人耳朵里变了味道。
沈启明脊柱一僵,魏浅予放下刚吃两口的豆腐脑,不管这话是不是意有所指,似笑非笑回:“迄今为止,我没觉着自己身上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就算需要改,也是你惯得。”
这父子俩经常在饭桌上吵嘴,其他人见怪不怪,段文秀见沈启明停了筷子,又给他夹了两块火腿。沈睦先一家四口吃饱了先离开,二宝已经会说话了,临走时奶声奶气挨个挥手说再见。
吃过早饭段文秀就和刘婶一起规划收拾正厅,明儿个的宴会排场大,正厅得先清空再安排,里头的百灵台搬出来了,松木茶几和富贵雕屏,以及玉器摆件,盆景插花都先收拾了放在侧厅和仓库里,只留靠墙那一圈,腾出来的地儿又大又敞亮,容纳几十号人不成问题。
沈家人手不够,从店里找了几个劲儿大的伙计帮忙,出来进去云纹大理石面八仙桌和鼓凳抬进许多张……
魏浅予和沈启明手都金贵着,干不了粗活,于是被指派出去到花鸟市场买几盆开着的花应景。这个季节大棚里养的杜鹃都血红血红的,还有颜粉的蝴蝶兰和鹅黄的墨兰,沈启明挑了十几盆,说了沈家的地址让人稍后给送过去,回头找他小叔,见魏浅予正蹲在摊前买豌豆种子,他走过去问:“你买这个做什么?”
魏浅予挑好了付钱,拍拍纸袋站起身,自然而然地说:“年后带回梁园种竹林里,来年春末夏初,我请你吃新鲜豌豆。”
沈启明拧着眉头,豌豆没吃上,活像吃了死苍蝇,再次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花鸟街很长,两人没走到头就买好了花办完了事儿,并肩往回走的时候,路过卖金鱼的摊子,沈启明多瞟了两眼,魏浅予当即过去挑了两只,一只“鸿运当头”,一只“金银鳞”,充上氧气,装在透明塑料袋里提在沈启明眼前。
“喏,不让你跟着我白跑腿。”
沈启明刚硬起来的心又软了,他小叔就这点不好,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叫他讨厌不起来。他性子闷,从小到大受欺负或者想要什么都不会说出口,但他小叔总是能一眼看透,然后想方设法替他弄到手。
他提过袋子挂在手指头上拎着,往前迈了两步又深深叹了口气。
路边鸟笼子里的鹦鹉上蹿下跳叽叽喳喳,魏浅予觉着他比关在笼子里的鸟儿都苦大仇深,哭笑不得地说:“你别整天跟个小老头子一样行吗?气也气过了,差不多得了啊,反正我也不会改,你何苦非为难自己。”
“小叔,我不明白。”沈启明驻足原地,正对他问:“那姓梁的到底有多么好,值得你辜负爷爷的期盼,冒这么大的危险。”
连名声都不要了。
这次叹气的换成了魏浅予,他认认真真地说:“我不会辜负你爷爷的期待,无论如何我都是沈家的沈朱砂。”
“至于我师兄,在我眼里,他有千般万般说不尽的好。”
第74章生日当天
花送进门,段文秀和五婶安排人搬进屋,贴墙的松木高脚茶几上摆红杜鹃,正对厅门两侧挂壁前放蝴蝶兰,大厅门敞开着,屋内暖气和屋外冷气对冲,掀起一阵阵清凉风,阳光晒开院子叫忙碌的人还觉着热。
沈家每次有大宴,请的都是荣升楼最好的大厨,傍晚时候送料车停在门口,蔬菜鱼肉还有新鲜水果一趟趟搬进厨房,为明天的席面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