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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变女身（第1页）

朱元璋恩将仇报，残忍狡诈，灵蛇姊妹被害将死。二蛇听人所言“毒蛇口中牙，蝎子尾后针”，深感“万般皆不毒，最毒是人心”，心中充满了对朱家、对大明、对人们的怨恨。她们被放置在徽州群山之中，五百年道行被封印，与平常大蛇无异。然而它们总想逃脱封印，获得自由，一则报仇雪恨，二则继续修行。世间万事，总有因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两条蛇饮甘露，食禽兽，吸山林之气，修玄阴之法。不到百年，封印渐松，那一根金线便从鳞中一毫一毫地被逼出体外。终有一日，黑白两蛇要脱离山谷，虽然道行还不足脱离畜生，但只要阴附人身，就能兴风作浪，江湖上必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一百年来的每一刻，每一时，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他们都身在煎熬，她们勤奋不辍，一边把封印脊内的金线慢慢逼出身体，一边四处留心探查修炼的法门。她们偶游齐云山，见到当年道士山洞里修炼九转混元功，只可惜还未修成人身，金线封印，又不能附身他人，当然无法习练道人的功法。

那一日，姐姐白蛇脊内金线率先要被完全逼出，即将获得自由身，两姐妹兴奋异常，月圆之夜在山谷中静待那一刻的到来。白蛇盘曲了身体，昂首向天，大口地呼吸着山谷的夜雾，一点一点地驱动身体的法力，她的心脏怦怦跳动，隔着洁白般的鳞片下清晰可闻。黑蛇小心谨慎，四下蜿蜒，嘶嘶地吐着信子，黑玉般的鳞片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妖异的光芒。黑蛇在为她守法，此时若受到强敌攻击，不但逼出金线功亏一篑，而且性命不保。多么温煦皎洁的月夜啊，多么激动幸福的时刻啊，子夜终于到来了！白蛇的呼吸更加急促，心跳更加强烈，最后的时刻到了，她把头高高昂起，带着身体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金线在尾部出现的越来越长。

山谷的雾气被越来越强的法力蒸腾起来，直向山峰弥漫，似乎凝集成了乌云，那天空里本来四散的轻纱似的白云慢慢凝聚，凝聚成了乌云，出现的一团乌云像是给月亮蒙上了黑纱，恰恰遮住了山谷，宁静美丽的月夜啊，像是突然发生了丑陋的、黑暗的、罪恶的人间悲剧，以至于美丽的月亮都要蒙住自己的眼睛，不忍目睹那些心酸悲凉。山谷起风了，突然的阴冷的风直吹得松涛呜咽，直吹得山泉飘泪。护法的黑蛇惊恐游动，四下里甩动着乌黑的尾巴，似乎想驱散月边的乌云。

白蛇大半个身子都已直立，此刻却渐渐无力，慢慢地收起了身子，又一寸一寸地矮下去，矮下去，直到软绵绵地盘曲在地上。任黑蛇的尾巴怎样地贴着她，搅动她，守护她，鼓励她，白蛇再也挣扎不了。她的呼吸渐渐弱了，心跳渐渐缓了，血液渐渐凉了，就连永远洁白的身体也渐渐黯然失色了。

她经历了五百年努力的修行，经历了人世间诡异的纷争杀戮，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封印和冤屈，她的内心六百年里一如既往地渴望着光明和自由，她对自由和幸福无比憧憬，已经成了她内心深处最虔诚的信仰。此刻，就在这个春风沉醉的月夜，就在这个群山巍峨的美丽徽州，就在一直陪伴她六百年的姐妹身边，她即将吐出最后一口气，即将跳动最后一次心脏，六百年的坚守啊，此刻，她要向这个无比美丽可爱又无比残忍无情的世界告别了……

蓦的，像是一团白云从天而降，像是一个死神从天而降，像是一位天使从天而降，笔直地向着白蛇而来！是死神在迎接她，还是天使来搭救她？电光石火间，白蛇看到一袭洁白的衣裙，一具玲珑的身体，一双晶莹的小手，一个娟秀的面孔，一对悲伤的眼睛，流星一般的飞扑而来！那是我的灵魂，那是我的身体，那就是我！

白蛇向着天空作最后的一跃，旋转着身体去迎接，去缠绕……她没有飞升九天，她也没有坠入九泉，她觉得她终于找到了自己，也许她找到自己的灵魂，也许找到的是自己的肉体，她不清楚，她不明白，她只觉得忽然没有了痛苦，她低头，看到自己的没有了鳞片，只有一身绣着海棠的白色长裙，黑缎子的长发，娇嫩的手，玲珑的身体。她无数次地想过，也一直坚信自己就是这样的！

“你是可可，是可可！是可可……”尹君流下泪水。他不记得自己是多久前哭过，这一次，他热泪横流，他哭得肆无忌惮，粗重的喉音呜呜，泪水滚滚而来，滔滔不绝。她双手捧着眼前女子的脸孔，无比悲伤地凝视着她。

“你是可可！你一定是可可！你没有死！你不会死的！”他呜咽声中话语沙哑低沉，悲伤和痛苦使得他的面孔扭曲了。

“我是可可。”她仰着小脸，凄然地说道，“是可可救了白蛇，还是白蛇救了可可？是可可借了白蛇的身体，还是白蛇借了可可的身体？如果我不是可可，我是谁？我是谁呢？两个月来我也迷迷糊糊，始终想不明白。”

“你必须是可可，你只能是可可。”尹君痴痴地说。

可可接着说：“我是可可。道观初见，我就感觉到你是我认识的人，你是那么亲切，我感受到你与我必定有着的千丝万缕的关联。我听着你讲述的可可的故事，感觉那就是我，好像我的前世，仿佛就是昨天。我的衣食起居也是可可，虽然我可以施展法力，但我常常感受到内心里有一种温柔的声音——不要伤害他呀……”可可慢慢地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尹君的脖子，她把颈项贴在尹君的腮边，“豆豆……”她轻轻地呼唤，感受到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自己嫩滑的肩头。

鹧鸪声声，东方渐白，晨曦初露，红日初升，新的一天开始了。

朝阳从窗外斜斜地射进来，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金色的光辉照在丁可长长的睫毛上，照着她晶莹的双眼，照着尹君漆黑的头发，厚实的肩背，两人紧紧相拥。傍晚的山风不知起自哪里，它带着长河的水汽，带着山林的芳香，带着竹林的轻响和子规的鸣唱，吹过尹君的肩膀，穿过丁可的唇；多少柔情悲苦，多少沧桑曲折，化成热泪，泪水流过丁可的脸庞，淋湿了尹君的吻。

“你的朱砂痣，天下再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了!”

她随着他的目光，仔细看了看镜中自己的耳朵，好像在替尹君惊喜，或许也在为自己是可可找到了证据：“是呀，是呀，的确有颗朱砂痣……可是我全都忘了，我想我就是可可。”

“可是，我都忘了。”她再次重复这句话，带着忧伤说道，“我已经走火入魔，月圆之夜我需要鲜血。”

“一定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只要你是可可，一切都不要紧。”尹君激动到手足无措，连刚刚结好的发髻也松散下来，在晨风中飘起来。尹君把她的小手握住，他几乎想把她贴在自己心口：“我找了你这么久，即便你死去，也该有个尸骨，即便被野兽所害，我也该遇到个野兽。你是多么善良聪明，你是多么美丽可爱，你不该遇到那样的不公！”

她没久好动，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激动的涨红的脸和幸福的眼神，也看着他眼神里闪现出的对世间不公和罪恶的仇恨。

许久，她抽回自己的手，小手被捏得白了又红，手臂白皙，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就像牛奶中卧着几根青藤。她说：“世间有多少不公啊……你想复仇吗？我们要复仇吗？”

尹君多么想把毕珏碎尸万段，这个恶魔作恶多端，多少清白的姑娘，多少无辜的生命葬送在他的魔爪之下！尹君知道，这不仅仅是复仇，这是替天下人惩奸除恶，这是行侠仗义。尹君看到了她眼睛里闪着冷酷的光，那种冷是深入骨髓的，让人战栗的。这种目光从没在可可眼睛里见到过啊。“是的，我们应该复仇。你觉得仇恨的火焰在燃烧着你的心？可是你说你都忘了？”

“有些事我真的记不得，”她盯着他的眼睛，“可是有些事我却永远不能忘记，比如仇恨。”

“毕珏是个恶魔，向邪恶宣战，这是正义。可是毕珏武功高强，手下更有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而且还有其父毕知府撑腰，我们怎么才是对手？”尹君忧虑地说。

“你在害怕？”

“不是！为了替你讨个公道，为了洗雪无辜者的冤仇，我万死不辞。但枉送性命，于事何补？只可惜我仅仅学到了一点逃命的功夫……”

“你听说过三丰道长张真人吗？你觉得他功夫如何？”

“听过他的传奇，但是想来他有200岁了，如果没有羽化而登仙的话。他功夫再高，又能哪里寻得到他！”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齐云山原是武当一脉，所习功法自然不差。你何不去这齐云山玉虚宫拿得修炼功法？”

“我是个假道士，又没有在那里出家。难道去偷不成？”

“为了报仇，偷又有何不可呢？我倒是有手段能偷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