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武毫不在意,也从不顾及对方什么表情。他还经常对我们表示热乎乎的关切,有时推开我家屋门,见到我的面就大声问:“你们两口子都快三十了,怎么还没孩子?”
我赶紧示意我爱人此时正在屋里,并急忙解释我们为了学业结婚较晚等等。
张永武这家伙根本就不听我解释,他好像早已对我们了如指掌,继续大声喧哗:“你们肯定方法不对,关键时刻得往上掀大腿……百发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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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邻右舍(9)
我心惊胆战,被张永武这种赤裸裸的关心吓坏了,我估计在屋子里的爱人能羞得昏过去。
张永武并不罢休,似乎我们生不生孩子与他有责任。他还多次热心找我,说他认识一个妇科大夫,是他铁哥儿们,治不育之症手到擒来!
一贯静如古井的刘干部家也发生了问题:刘美大学落榜了。这使全家一片阴暗,刘干部也没时间憎恨张永武了。他整日里关门闭户,连我们两口子也不愿见。我们也知道他的心情,不再去打扰,暗暗为刘美叹气。
一天夜里,我和爱人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们以为这样粗暴的敲门方式只有张永武干得出来,开门一看竟是刘干部。
刘干部此时已五官错位,嘴唇不停地哆嗦。他哭声哭气地告诉我们:“刘美自杀了!”
我爱人惊得差一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后来总算弄清楚,刘美一直到现在没回家,刘干部两口子以为女儿像往日那样,去几个同样落榜的同学家散心。但等到深夜还不见女儿回来的影子,雅雯有点疑心,到女儿房间一看,发现写字台上压着女儿一张纸条:“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我要离开这个可恨的世界!”
纸条旁边放着女儿小巧的电子表和一个熊猫脑袋样式的小钱包。
雅雯立即昏过去,刘干部也如五雷轰顶。
事不宜迟,我爱人在家守护雅雯,我和刘干部分头朝外面跑去。
外面天气晴朗,月色亮堂,星光闪烁,绝不是自杀的天气。我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心里有些沉稳。我分析了一下事情的可能性,然后对刘干部说:“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海边,然后分头朝相反的方向,沿海边寻找。”
我们这个城市靠海,有很多礁石林立的陡岸,是天然的自杀场所。自杀者临死前可以站在礁石上饱览大自然美景,然后往下一跳,蓝色的海面上溅起一朵银白色的浪花,一切就消失了。这似乎像演电影电视一样,富有浪漫色彩。所以远近百里千里的自杀者,纷纷跋涉数日,风尘仆仆地赶到这儿自杀。特别是过去那些轰轰烈烈的年代。到这里自杀的也轰轰烈烈,前仆后继。近些年虽然不轰轰烈烈了,但为失恋和考不上大学的自杀青年也不少,特别是女孩子。海边管区有一个警察因为在海边及时堵截多名自杀女青年而荣获模范干警称号,报纸曾为此大书特书。
刘干部看完这篇报道,曾勃然大怒:“这样文章为什么要见报?简直是给国家脸上抹黑!简直是给外国人提供攻击我们的材料!”
此时,刘干部在我身后呼呼地喘粗气,他大概企盼那个模范干警能及时解救他的女儿。
我们先是朝地势险峻的叫跳台崖的海边跑去,到那里再分手,往相反的方向跑。路上我们堵了一辆过路汽车,但汽车毫不理会我们,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没办法,我们只好穿树丛,抄近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到跳台崖。
意外的是跳台崖下面有一个钓鱼的老头儿。刘干部开始认为是他女儿,以少有的敏捷速度扑过去,把那钓鱼老头儿吓得一趔趄。
我们气喘吁吁地问老头儿,看没看见一个穿什么什么式衣服,什么什么色裤子,多高多胖扎什么辫子的女孩?
老头儿竟很迅速地回问:“几个女孩?”
刘干部立即哆嗦着:“一、一……一个!”
老头儿说:“一个没看见,看见了三个。”
我和刘干部愣住了,可刘干部很快就反应过来:“对对,三个,三个,她们在哪儿?”
原来刘干部想起,他女儿时常和另外两个落榜的女同学在一起,天天不拆帮儿,看起来这三个家伙要一块死。不过我和刘干部有些轻松了,总觉得三个一起死比一个死可能性小。
老头儿说那三个女孩在崖头上唱了很长时间歌,唱完以后就走了。
刘干部急切地问:“是唱歌还是哭?”
老头儿怔住了,便又改口说:“也许是哭。反正现在唱歌和哭都分不清。”
刘干部又问:“她们三个是真走了吗?……也许走了两个?”
老头儿大概钓鱼心切,对刘干部的啰嗦有点不耐烦,便说:“走了,一个不剩地走了,还手扯手儿地唱着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