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独自步行到小镇的街上。
106国道穿街而过。街道的两旁,种着两排高大茂盛的白桦树。每棵树间隔两三米的样子,树干下面都刷着1米多高的白石灰,在碧蓝的阳光下,排列整齐地伸向路的远方。
江在一颗茂盛的白桦树的树荫下,放下背囊,靠着树干轻轻坐下。
空旷凉爽的夏风吹过。
这街,这树,这风,这阳光,江是那么的熟悉。从小学到初中,江每天都要在这条路上上学放学,来来回回地走上好几回。
江抬头,树缝间,头顶的天,还是儿时那般的蓝;头顶的云,还是儿时那般的白;就连头顶上的树叶,那风中沙沙起舞的声音,还是儿时那般的轻柔和动听。故乡,似乎只有眼前这一切,还不曾改变。
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从远处,摇摇晃晃地开过来。车的前挡风玻璃上,一块白色的牌子,红色的粗体字:龙城—闽中。
江站起来,伸出手。
破旧的汽车,挟着滚滚的灰尘,吱的一声,在江的身边停了下来。
江下意识地摸摸鼻子。车厢里的味道很足。
最后面的那排,大家都挤一挤啊,挤出一个位子出来。胡子拉楂灰头土脸的中年售票员满脸的疲惫,他一边收钱,一边大声地喊道。
江穿过窄窄的,横七竖八地堆满了行李的过道,来到最后排。后排一共五个卧铺,已经躺着六个小姑娘。
看见江走过来,几个小姑娘嘀嘀咕咕却又是无可奈何地挤得更紧,硬是挤出一个靠窗的缝隙出来。
江爬上几个小姑娘硬挤出来的铺位,把背囊当枕头,很费力地躺了下去。江身形魁梧,趟在这个小小的缝隙里,无论江怎么调整自己的躺姿,他都不可避免地会碰到身边的女生。
江趟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乱动。
这注定会是一段尴尬的旅程。江心里想。
车里没有空调,虽然所有的车窗都开着,风声猎猎,可车里依然是闷热无比。因为是在国道上行使,经常需要减速,甚至是停车,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车里就更是闷热难当。还有车里那混浊刺鼻的体味,也足以让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
车一路上停停走走,也不时有人上车。
车里都挤不下了!怎么还上客?前面有乘客终于不满地嚷道。
大家都出门在外的,能挤就挤挤嘛!售票员不在乎的声音,冠冕堂皇。
就这么窄的铺位,已经挤了三个人了,还怎么挤?!要摞起来吗?一个乘客愤怒的声音。
沉默。车子依然不紧不慢地摇摇晃晃着。
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吱的一声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
售票员站在车门那里,看着车厢后面:后面上来没有座位的乘客听清楚了啊,前面就是省界了,有超载检查,你们行李放车上,人在这里下车,往前走几步。等会儿我们的车子过了检查站,就在前面的那个拐弯那里等你们。
十几个男男女女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下了车。
车子继续往前,不一会儿,就到了检查站。
一个年轻的制服走了上来。
售票员一脸地陪笑:我们没有超员,没有超员。说着,一只手拿了两包香烟,塞进了制服的口袋。
制服扶了扶帽子,朝后面扫了一眼:注意安全啊!边说边转身往车下走。
好咧好嘞!辛苦你了!谢谢谢谢啊!售票员毕恭毕敬地答道。
目送制服下了车,车只发动,继续向前,然后在前面的弯道里靠边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前面下车的那十几个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上了车。
车子继续向前。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后面的,都下车了啊!下车吃饭了!下车吃饭了啊!一阵粗暴的嚷嚷声,把江吵醒。
江睁开眼睛,车子已经停在一个大院子里。一个二十来岁,浑身黑黝黝的精瘦精瘦的小个子,穿着花背心花短裤,两只手臂上纹满了纹身。他站在车门那里,目露凶光地盯着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