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太微山。
太微山位于凡间界北穹境南部偏东,虽然远离中心地区,但在北穹境的名气却不落多少下风。
南太微,北昆仑,西关百灵,东岛浪人。这句顺口溜在北穹境已经流传了数百年。
昆仑山脉地处北穹境中部偏北,山势绵延万里,几乎横贯小半个北穹,兼有奇峰无数,而地处山脉中段,海拔最高的那座雄伟山峰,便是被誉为北穹众山之首的昆仑金顶峰了。因为山间钟秀灵气郁积,自古便是北穹境修炼术士人人梦寐以求的圣地,山间修术门派因此不知凡几,而其中最具代表的,还要属以吞流洞天为首的昆仑六派。
而太微山能够与昆仑山齐名,风气却并不全然相同。因为远离中心地带,太微山被开发甚少,形为天地孕育,状乃鬼斧神工。山间灵气虽不及昆仑山浓郁,却也是难觅之所。只是山间并无任何修术门派,而是以家族为居,大多是些往昔北穹境的成名人物,才会选择在此安家定居,开枝散叶。而在这近百的大小家族之中,又以司、韩、沈、关四大家族为首。
至于那西关百灵和东岛浪人,此处暂且押下不表。
今日的太微山有些异样的喧闹。
原因不为别的,乃是因为太微山四大家族之一的韩家家主——韩飒,昨日里因疾而终,今日乃是开设灵堂悼念亡者的日子。司、沈、关三大家族携其余近百大小家族悉数前来吊唁,场面一片庄严肃穆。
有道是家不可一日无主,韩家老一代家主离世的日子,也就是新一任家主继任的时候。
韩飒生平育有三子,长子韩迟,次子韩青,末子韩更。
老大韩迟生性憨厚,术法修为虽只可谓一般,但品性却是极好,深得两位弟弟敬重;老二韩青的修为比起大哥还要稍逊一筹,但胜在为人处事精明圆滑,负责一手料理韩家在山下的产业,近几年被他经营得风生水起,时常自诩只适合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不适合执掌一族;老三韩青术法修为颇为不俗,奈何却生性好游,行事素来不拘小节,放荡不羁。
因此,经过家族长辈们一番选荐,韩迟不出意外地便成为了一家之主。
此刻,韩迟作为新上任的一家之主,正披麻戴孝,领着两位弟弟跪立在灵前,对着前来吊唁之人一一回礼作揖。
待所有来宾一一焚香吊唁完毕,已是接近正午时分了,时值初夏,日头已经带了几分毒热,眼见满堂宾客已有几分燥热难耐,韩迟望了一眼大门,见不再有来宾上门,便起身上前,朗诵起谢宾辞。
“列位宾客,家父韩飒,因长年患病,外加年事已高,日夜操劳,不幸于昨日辰时驾鹤仙去……”
灵堂之下站立着百余位来宾,虽然气氛一片肃穆,但也总少不了窃窃私语。
这不,堂下一根庭柱后的阴凉角落里,一位脸上有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宾客,便和他身旁一位头裹汗巾的同伴悄悄嚼起了舌根。
“瞧这阵势,韩家新任家主便是老大韩迟了。真是搞不明白,论为人处事、家族贡献,他远不及老二韩青,论术法修为、结交人脉,老三韩更不知胜过他多少,这韩迟本事平平、默默无闻,怎么就成了新任家主?”
“这话你就说错了,”头巾男显然也正闲得发慌,听他发问便立即来了兴致,热络地替他解惑道:“老大韩迟虽然修为不高,处事也不够精明,但若是论对家族的贡献,恐怕是十个老二老三都不能比的。”
刀疤脸一脸好奇地问道:“贡献?什么贡献?”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头巾男奇怪地望向同伴,而后忽然猛一拍后脑勺,憨笑着道:“我忘了,你这十几年来一直在闭门修炼,直到前几日破境才出关,有些事你怕是还没听说,不过这在韩家可是禁忌……”
说到此处,头巾男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发现附近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靠在庭柱旁,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如今虽说距离炎夏尚有半旬光景,可眼下正值正午,头顶上斗大的太阳俨然已有了些火候,但眼前这人不仅穿一身黑,还把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可真是个怪人。
头巾男只道这人要么是身患隐疾不敢见光,要么就是样貌丑陋羞于示人,他也懒得多管,只不过在看清那斗篷之下多半是个女人的家伙以及她手中所牵的那个孩子并未穿白戴孝,便断定这两人并不是韩家人,于是便安下心,压低声音与刀疤脸同伴继续八卦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在你闭关前,这太微山上谁最厉害?”
“那还用问?那当然是韩英呀!试问太微山韩英之名,整个北穹境,有谁人不晓?”刀疤脸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不自觉燃起一股崇敬之意,随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边探头向灵堂上张望过去,一边问道:“对了,话说今天怎么没见到他?”
“唉,你果然是毫不知情。”头巾男闻言不由有些无语,白了同伴一眼后他接着道:“七年前的五烈仙魔巡,韩英被吞流洞天选中为五诀术者,十年前就上了五诀山了,从此一去不复返。”
刀疤脸闻言起初神色有些吃惊,随后却一拍大腿,“啊,对了,七年前正是第五十一届五烈仙魔巡,你刚才说韩英入选了这届五烈殉?那这次的结果怎样?可有什么突破?”
看来长时间的闭关修炼着实让他有些脱节。
“还能怎样,全军覆没呗!”头巾男言语间颇有惋惜之意,一副无奈神色,哀叹着道:“唉,二十年一届,这都第五十一届了,整整一千零二十年!凡间界希望渺茫呀……”
刀疤脸闻言也是一阵扼腕叹息,轻轻地摇了摇头,继而抬起手抚摸着脸上那道陈年伤疤,脑海中浮现起一段往事。
他所在的家族只不过是太微山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不过好在他自身的修术天赋很是不错,不到二十五岁便顺利沉丹,在家族中堪称百年一遇的天才,因此顺理成章地被寄以厚望,倾尽全族之力对他进行栽培。
那时的他少年得志,也曾梦想仗剑走江湖,可没想到第一次下山游历,便被他遇见一群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绿林盗匪。少年热血的他想都不想便拔刀相助,本以为凭借自己新晋沉丹境的修为,会是一场信手拈来的行侠仗义,可现实却很残酷,那一次他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
许久以后他才知晓,原来那日他遇到的并非是寻常匪寇,而是为祸中原已久的绿林三十六贼的其中一支。只是那时的他还以为对手只是几名普通的山贼草寇,因此不免轻敌的他刚刚祭出法剑,还没来得及施术,便被一名彪悍骑匪一刀劈在了脸上。
他至今依旧清楚的记得,当时心中满是悔恨与绝望的自己倒在地上,脸上鲜血如注,一片血红的视野中,一柄明晃晃地钢刀朝着自己的脖子就要砍下,却被一支破空而来的黑色影箭给击成了碎片。
当时他只知道,最后关头救下他的人是一名身穿一袭蓝色长衫的俊逸少年,看模样似乎比他还要年轻得多,直到被送回家伤势痊愈后他才获知,救他的那名少年唤作韩英。
太微山韩英。
而在见识过真正的术法天才之后,他开始为自己先前的志得意满感到羞愧,从此便闭门不出,励志修术,只为了将来能有资格站在那人面前,亲口对他说一声谢谢。而这一闭关便是十六年,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前几日他终于成功迈入结庐境,于是迫不及待地出关,没想到刚好赶上了韩家的一封白事帖。
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刀疤脸心中依旧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由苦笑道:“连韩英那般天才中的天才也未闯不过五烈殉,凡间界哪里还会有什么希望?”
所谓五烈仙魔巡,由来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