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清年轻;也不过是二十余岁;因此有些沉不住气;开口便问道。
“此二问;其实是一个问题。”叶畅笑道:“对灾民而言;重建家园才是最重要的。某问过小况村灾民;此地山坡;亦属于小况村;既是如此;我便建议他们在此重建家园。事关自己;他们自然努力;原不是我有什么妙法。”
白铨与蒋清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这么简单。
但仔细想想;还真正只有这么简单;才会有如此效果。灾民是为自己重建家园做准备;哪有不积极的
让白铨与蒋清奇怪的是;叶畅年纪轻轻;怎么就能相到这一层次;这应该是积年老吏才能第一时间把握住的人心吧。
换了他们;此时第一位想到的;还只是向朝廷申请赈济吧。
“若不让他们忙碌起来;整日闲着;又饿又闲之下;少不得作奸犯科之事。”又畅又道:“故此这几日里;我替他们规划好新村;他们只需清理空地;挖掘地基即可。整日都忙着;便不会惹事生非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白铨与蒋清二人面面相觑。
“不过此事不可持久;久之则怠;故此还需要劳逸结合。”叶畅又道。
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可是真正在操作时如何掌控;就需要看执行者的水平了。过劳伤民则民怨;过逸怠民则民懒。
叶畅能将小况村做到这模样;证明他的火侯拿捏得非常好。因此;白铨与蒋清连连称赞;让叶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公治县;多有智术;某不过是一些浅见;略补遗缺;当不得二公如此盛赞。”
“叶郎才智;非同一般;以汝之见;灾后之事;须得如何处置?”
“灾后所须注意者三事;其一为赈济;其二为防疫;其三为重建。三者合而为一;不可偏废。只是发粮赈济;易生事端;而且灾民就真成灾民。故此最好之法;是以工代赈;即令灾民从事防疫、重建之事;按劳作发给米粮……”
叶畅说的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但是将赈济、防疫与重建三者如此结合起来;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少的。一般受灾;官府与大户人家各出粮食;于城外放粥;令灾民熬过难关就各自返乡。但是灾民聚居引发的疾疫、受灾导致的贫困;却无应对良方。
白铨与蒋清听得连连点头;这几天他们为了灾情也是在县中奔波;将叶畅所说的安排;与自己所见的困难一一相对;觉得叶畅所说;当真是千真万确的道理。
不知不觉当中;叶畅说了半个时辰;不仅仅是就这次洪水;也就旱、蝗等容易遇着的自然灾害;讲了些综合应对的方略。白铨与蒋清只有点头的份;待叶畅兴尽不说之后;年轻些的蒋清猛然起身;向着叶畅一拱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我欺也”
“正是;正是;叶郎大才;某有一不情之请;愿将叶郎灾后方略;撰写成书;以备天下灾民之用;还请叶郎君应允。”白铨却想得更多;起身向着叶畅行了一个大礼。
这让叶畅有些愕然。
他只是见着此地受灾;自己又恰恰知晓后世应对灾难的方法;所以才随口说出来罢了;却不曾想会受到白铨如此重视。
“白公有此意;自管撰写就是。”仓促之间;叶畅答道。
白铨却仍然弯着腰;没有直起身;而是又道:“某替天下受灾之民;谢过叶郎君了”
说完之后;他才起身;一脸喜气;这几天因为受灾而来的沉寂;已经荡然无存。
旁边的蒋清一脸羡慕地看着他;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叶畅不在其位;一时之间;没有琢磨出这两位官员肚子里的花花心肠。
白铨可不只是替灾民谢叶畅;更是替自己谢叶畅
这灾后应对方略;撰写成书;其署名会是谁?很显然;就算上面有叶畅之名;可撰者署名一定会是白铨。白铨将其书再献与朝廷;那就是大功一件;甚至可以说是奇功。此次灾难;不但没有给他造成损失;他反而是因祸得福。
叶畅等于是白白送了白铨一份前途。
只是一揖;便得这样一份大礼;白铨如何不兴奋得满面红光?
对此;叶畅并不在意;这套应对方略如何真能传播开来;借助大唐朝廷的力量;成为地方官必备之物;那样的话;哪怕十次当中能有一两次起作用;也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受益。
这是好事;叶畅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圣人;但也不是那种举手之劳的好事也不肯去做的极度自私者。
得了叶畅应诺;白铨自觉大功可望;人也变得爽快起来;答应回县之后;便遣人运一批粮食来;虽然数量不多;只是十余石;可对于小况村的百姓而言;这却是一个极大的希望了。
消息传出;白铨与蒋清再出现在众灾民面前;顿时就是欢声一片;行礼问安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小民倒是功利;无粮而来;视而不见;有粮而去;留客连连。”蒋清笑着道。
“非也;非也;此赤子之心。”叶畅见这两位官员平和;也算爱民;都堪结交;便道:“赤子初生;母来就乳则喜;母不在侧则啼;二公真父母之官;故此得此赤子之心为报也。”
他这番话文质诌诌;却是拍得一手好马屁;白铨蒋清都是满怀欢喜;连连点头。叶畅将他们送上船;远远对揖而别;他们还尤自高兴;直到小况村的临时避难所不见了;两人才隐约觉得不对。
想了一会儿;蒋清抚掌一叹:“被这厮算计了”
白铨也以掌抚额;两人相对而望;少许恼羞;然后会心一笑。
是被叶畅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