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换了只手去提茶壶,宽大的广袖招摇摆动,垂眼对她,一字一句道:“季青宛,你听着——我从来不曾喜欢过你,一日都不曾。”
竟然,一日都不曾么。
季青宛强撑着笑了笑:“没事的,我不在乎。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情投意合啊,大多都是一厢情愿,一厢情愿久了,终归会变成两厢情愿。”
苏景面无表情,道:“我在乎。”
她抬头去看还没完全升起的太阳,眨了眨眼睛,止住眼睛里往外翻涌的酸涩之意。等心态平复些,她挑唇笑了笑,故作轻松道:“你在乎你在乎的,我不在乎我不在乎的,你看,不矛盾的啊。你可以拒绝我,但我不会放在心上,喜欢你是我的事情,同你没有关系的。”
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挪,离季青宛远一些,苏景蹙眉道:“你究竟,在想甚么?”
她站直身子,望进苏景深邃的眼,掷地有声道:“我喜欢你,苏景,我喜欢你。”
“咔嚓”,苏景一直提在手上的茶壶毫无征兆地落地,碎成了一堆瓷器碴子,温热的茶水倾倒在地上,袅袅冒着热气,上好的巫山绿茶叶覆盖在落叶上,堪是一抹浓重绿意。
小风正好,撩起季青宛未梳理的头发,丁香色罗裙左右摆动,摇曳成一段模糊良辰。苏景双目迷离的望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她看不懂的深深思量。
不多时,目光恢复往日的冰冷,苏景看也不看她,径自拂袖而去,只留下冰冷的两个字:“胡闹。”
不带丝毫感情,说不上是训斥,也说不上恼火,只是淡淡的,陈述一般的语气。
季青宛垂下水汽氤氲的眼,她没了再去追他的勇气。旭日初升,她沐浴在橙光的日光底,身子是冰冷的,心也是冰冷的,有哭泣的冲动。咬唇站了半晌,鼻子酸溜溜的,末了,季青宛拗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其实她一早料到了,苏景会拒绝她,只是她没想到,苏景的拒绝来得这般生硬而不留余地。他送了她玉凤凰,还送了她佛珠,并几次三番救她于危难之中,她原以为他心里是有她的。可到头来,她才蓦然明白,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以为。
原来,他对她好不好,与他爱不爱她,根本毫无关系。兴许苏景对别的女子比对她还要好,只是她不知晓罢了。
心里头有块地方裂了条缝隙,呼啦啦的朝里灌风,季青宛失魂落魄的走回别苑,放下支起的窗子,关上镂花木门,和衣倒在榻上,一下都不想动弹。
昨夜熬了一宿,眼睛不曾阖上过,季青宛却并未觉得困乏,精神好得不得了,心也痛得不得了。她曾在某本古书上看过,书上说疼痛会使人清醒,她在疼痛的作用下,的确清醒。
门窗虽已关严实,却仍有光线投进室内,季青宛烦恼的坐起身,揉了揉脸,拿过架子上的披风朝外走。
反正睡不着,不若,她往侍郎府走一趟吧,没准能发现甚么线索,好过在这里空难过。
时辰尚早,小常应当还未起身。打搅人安眠是不好的行为,季青宛并未去找他,拿清水浣了浣脸,一件披风遮住身,晃悠悠从正门出去。
她没问过苏景,他一个大男人,家里哪来这么多女子的衣物。除了身上披着的红梅披风,她住在苏府的这些日子,用来换洗的衣裳也都是苏景拿来的。不知是苏景花钱从铺子里买的,还是旁的女子留下的。
璧国的早市已经开始,长长的一条街道上人潮拥挤,有卖水果蔬菜的菜贩子,也有卖绣花枕头的阿婆,吆喝声此起彼伏。
季青宛同苏景去侍郎府时,总会避开人流高峰期,选择没人或人少的时候,防止被路人认出来,告到官府去。眼下,身旁没了苏景,这条拥挤的长街于季青宛眼中,再无一分新奇。
苏景现在应当睡着了吧,他左不过拒绝了一个爱慕他的女子,她对他而言,同璧国那些爱慕他的女子没甚么区别。自然,他不会放在心上,不会如她一般,难过到睡不着觉。
迎面过去个满脸麻子的大叔,兴许是觉得季青宛眼熟,一边走一边回头,挠着脑袋,嘴巴里还念叨着甚么。季青宛收收心,暂且将苏景忘到脑后,做了个丑到没边际的表情:拗出双斗鸡眼,歪着嘴巴,傻呵呵的笑出声音。端的是个没人要的傻姑娘。
果然,满脸麻子的大叔又看她几眼,面色一变,吓得落荒而逃,连菜都不买了。
长街上人来人往,季青宛保持着这个表情,横冲直撞的往前走,却并无一人认出她来。一直到侍郎府,季青宛揉揉酸痛的脸颊,动一动下巴,等恢复正常了,才去扣侍郎府的门。
侍郎君的病情反复无常,苏景虽为他开了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