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全黑了,沙暴天气的晚上总是黑得特别早,风声更加凄厉,一声一声毫不间断,如同冤魂索命!沙子不断抽打在墙上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城楼外面一定已经是狂沙乱舞,天地模糊!而在这城楼里面,木材噼里啪啦燃烧着,众人虽是闭着眼睛,却哪里又有人睡得着?
昏暗的角落里,乐乐被反捆了双手,当做人肉沙包堵在了巷子口,她牢牢闭着眼睛,不敢去看那仿佛要生出妖魔鬼怪的黑巷子,巷子灌出的冷风将她吹得不住发抖,她紧紧靠着旁边的先木合,他还在昏睡,可是紧挨着他,听着他的心跳,便不会这样寒冷,也不会这样绝望害怕。
她的脸埋在他身上,泪水濡湿了一大片衣襟,脑中还会不断涌起种种残像,刃曾经阳光般的笑脸,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荒漠,成亲那一晚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突然全部都变了,突然就是混乱、鲜血和死亡!还有他仿佛从来都不曾被人认识的冰冷面孔,还有这样妖气诡异的废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只是想好好地爱一个人,好好抓住一只可以相持一生的手而已,怎么会……是惨烈到她根本无法负荷的结果?
“听说你耍脾气不肯喝水,想找死吗?”冷冷的声音让她陡然睁眼,是他,蹲在她面前,手中握着水囊,漠然看着她。
她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咬住嘴唇侧过头去,复又闭眼。
“喝水。”他将拔了塞子的皮囊递到她嘴边。
她慢慢睁眼,突然一口啐到他脸上!
他冷笑一声,左手抵住她下颌迫她张口,右手一倾,水已灌进她口中去。她被迫咕噜咕噜喝下几大口水,终于喉头一呛,剧烈咳嗽起来,他这才松了手。
他割断她手腕上勒进血肉去的皮索,扔下一块馕饼在她面前:
“吃。”
她抓起馕饼便要扔开,却看到他手中的匕首已经举到了先木合身上。
“扔一次,我就在他身上戳一刀,只要不死,回去我都能交差。”
乐乐紧紧捏着那馕饼,突然之间放声大哭。
“真是烦人。”他眉头一皱,手中的匕首便要劈落。
“我吃、我吃……”她慌忙将馕饼塞入口中,因为动作太过急迫,塞了满口的饼怎么咽也咽不下去,她整张脸圆圆鼓起,那泪水还在不断滚下。
“笨蛋!”他低咒一声,将水囊塞进她手中,一转身坐在她身旁,正好挡住了吹过来的冷风。他却转过头去,望着那漆黑的巷子,再不想看到她这副样子。
另一个角落中,扎吉闭上微睁的眼,翻个身,嘴边涌起了模糊的笑。
风还在呼号,火光却已经暗下去了,只是偶尔啵一声爆出火花,除了放哨的人强打着精神,其他人都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厅堂中的鼾声此起彼伏。
无数的怪梦接踵而来,无数的人尖叫哀嚎,无数的怨灵恶毒诅咒——乐乐突然一抖,从那些血腥的怪梦中醒过来,她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废弃的城楼、火堆、军人……她慢慢从迷糊中清醒,太累了,刚才吃着吃着,就这样睡过去了吗?好像冷风也没有再吹了,身上暖和起来——她一扭头,看到了身旁的刃。
他抱着剑靠在墙上,闭着眼睛,鼻尖微微翕动呼出气息,面容是那样平静安宁——那是她熟悉的刃,会温柔对她微笑的刃,可是在这样的假象之下,他到底有着一颗怎样冷漠残忍的心?
眼中又涌出泪来,她伸手抹去,眼光突然落在了他腰间的匕首上!
她小心翼翼伸手抽出匕首,举刀在他的胸前,可是,看到那样宁静的一张睡脸,那是她曾那么投入去爱过的人,这一刀,却教她手臂颤抖,举起又收,犹豫再三,始终落不下去!
“你到底还要比划到什么时候,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我都不耐烦了。”嘲弄的嗓音软软响起,那看似睡着的人突然开口说话,吓得她一声轻呼!
她看着那仍然闭着眼睛,显然完全不将她放进眼中的男人,牙齿狠狠咬进嘴唇中去,却突然眼前一晃,虽然只有片刻,她却看得真真切切,一张白生生的脸,带着诡谲的笑,在那漆黑的巷子口一闪而过。
“啊——”她抬手指去,一声尖叫,吓得所有人一翻而起。
刃迅速转头,巷子却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冷冷吹过来。
“什么?有什么东西?”训练有素的士兵都扬起了手中弯刀,迅速背靠背结成攻守阵势,如临大敌。
“将军……”扎吉正要说话,一个士兵突然怪叫一声摔了下去,如蹿上岸的鱼一般扑腾挣扎,哀嚎之声撕心裂肺,他整张脸完全发紫,脸上痉挛抽搐,表情痛苦惊恐至极。
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完全不知道眨眼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扎吉最先反应过来,一咬牙,俯身便是一刀钉入他的心脏,终结了他的痛苦。
当那最后一丝喘气声消失的时候,大厅中是死一样的寂静,二十多个人呆呆立着,看着不久之前还与他们同行的同僚摆成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双目圆睁,脸上是还没有褪去的惊恐痛苦。
刃走过去,蹲下身查看尸体,只见他全身泛紫,像是中了剧毒,他心中一动,用剑拨动尸体,突然一只蜘蛛从他身下爬出,急速向墙角逃去,他眼明手快,抄起一粒石子掷去,力道拿捏得丝毫不差,正好将那小东西的头钉入黄沙之中,众人围拢过去,只见那蜘蛛腹大如指甲,八脚张开几如小孩手掌,它全身紫红,最奇特的是背上居然有一张小小的人脸图案,五官俱全,惟妙惟肖,随着那蜘蛛垂死的挣扎扭动,那张脸仿佛正在痛苦哀嚎,脸上表情怨毒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