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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孤注一掷（第1页）

“你有没有一个时常不经意间想起的人？”

这是姜央去年被拉去为隔壁组制作的故事片旁白配音时录制的台词。

那是她第2次参与配音，因为紧张，反反复复录制了很多次却总是不理想，导演在一旁耐心地引导姜央，“你要注入感情，声音再深情些，有情感一点”，“设想一下，你心里住着这么一个人，你们见不到也几乎不怎么联系，但你总会偷偷的想起他，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只要是关于TA的一切，你都不会忘记”。

姜央闻声，茫然又无奈地侧过脸，看向身旁的导演，“呃…”。她有些愧疚地对上那一双充满殷切希望的眼睛，急欲打退堂鼓的话刚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姜央苦哈哈的闭上双眼，沉下心，试图去寻找那份情绪灵感。良久，当姜央终于找到感觉进入到最佳录制状态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谈墨昀的模样。

姜央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些年，随着年纪的增长和人生经历的不断叠加，她模糊了很多以前的人和事，唯独谈墨昀是个例外。姜央至今都还清晰记得他面对她时的每一种神情，和她说话时或轻或重的每个语调。

越是装作不在意某些人，大脑越是记得刻骨铭心。

在昨晚的梦里，谈墨昀仿佛就站在姜央面前，逆着细碎的阳光，黝黑清亮的双眸里涌动着一股深不见底的旋涡，将她牢牢锁住在原地。不同于往日的温和与亲切，四目相对时，他的目光就这么冷了下来，四周的空气像是裹上了一层冰霜，寒风凛冽，太阳明明露着笑脸，周围的花草却在那一瞬失去了生机，连呼吸都变得局促。

认识那么久，那还是姜央第一次见到谈墨昀生气不爽的样子，平静深沉的双眸里带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令人难以对抗。这么多年后，每当再次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姜央便会不禁一笑，那时的自己在谈墨昀面前，活像一个做错事正被家长教训的小孩，又怂又倔。算起来，谈墨昀也就比姜央大一届而已，怎么就被他压得死死的。

姜央躺在床上，手指捏着被子的一角，回想着昨夜的梦。这一刻，姜央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校园的那片湖边，看到谈墨昀一脸阴沉的目视自己，漫长的静默像是举着细针的容嬷嬷，一点点扎着她的四肢。

谈墨昀不知道，他第一次冲姜央生气发火的那年，姜央家里发生了不少事。

那一年，姐姐姜馠被姜妆怜造谣偷爷爷的钱去买mp4，继而又污蔑姜馠借了她很多钱一直不还。那件事的后来，姜馠的朋友证明了mp4的清白，却没人能替姜馠证明她从未拿过姜妆怜一分钱……那时候，无辜的姜馠在屋里大哭，父母远在北城，奶奶轻易便信了姜妆怜的鬼话。谣言四起的时候，不会有人在意真相，只会记得被造谣者的污名，而受害者往往百口莫辩。姜央十分理解姜馠的感受，曾经，她什么也没做，姜妆怜便向人哭诉自己欺负了她，还对她动了手。姜妆怜只需要掉几滴眼泪，就能做实姜央打人的“事实”。也是拜姜妆怜所赐，邻里街坊、亲戚家的孩子们开始给姜央起外号，私下总叫她“野女”：野蛮粗俗、目中无人、仗势凌人不可一世。

姜央虽气极，却从未想过狠狠报复姜妆怜。在姜央眼中，姜妆怜不过是个低级又可怜的寄生动物，自己没有真本事，所以只能靠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来获取大家对她的宠爱。只是姜央没想到，姜妆怜恨自己也就罢了，为何要把姜馠拖下水。在大家彼此还是留守儿童的时候，姜馠是那么地照顾姜妆怜，待姜妆怜如亲姐妹，甚至比她这个亲妹妹还要友好。姜央不懂姜妆怜为何一反常态，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起姜馠，从姜馠的贞洁清白到偷钱骗钱。她的胡言乱语，差点毁了姜馠一生，姜央可以忍受姜妆怜对她的无中生有，却无法原谅她对姐姐的陷害。

于是姜央筹划了那一场不动声色的报复，以她自己为代价，诱惑姜妆怜自毁前程。只是姜央没想到，这一秘密会被谈墨昀当场识破。

姜央还记得谈墨昀当时隐忍的怒意，记得他低沉锐利的质问，记得他隐而不发的火气。

谈墨昀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责，“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么？用自己的前途来算计报复别人，觉得自己很厉害是不是？我怎么不知道你升上高三之后会变得如此愚蠢！”

记忆里，姜央不动声色地和他对视，眼眶通红，面对谈墨昀突然扫过来的冰冷眼神，她只能强撑着自己破败的情绪，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她正在孤注一掷的事情，他居然已经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出来的”。那时的谈墨昀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瞬间便拆破她泪眼里的审视与慌乱。

“你想用考砸成绩来迷惑谁？拿自己去赌去试验，你有想过自己的后路吗？你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考场的残酷、低估了和你一起竞争的成千上万的考生？你知不知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如果高考砸了，你要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谈墨昀的一字一句，像利箭一样狠狠地扎在姜央心上，让她无法辩驳。她偏执阴暗的秘密，就这样狼狈不堪地被他深挖出来，拆卸地体无完肤。可那是姜央所能想到的，最好也最有效的报复手段，她没想过后悔。甚至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年少时的一腔孤勇是如此的悲壮与荣耀，曾属于她的黑暗荣耀。

刚升高三的姜央，选择了用自己的前途做筹码，愚蠢吗？愚蠢。可姜家多年的家族内斗教会她，面对阴暗的人，只能用阴暗的方法。姜央想算计姜妆怜，必须连同自己一起算计进去。于是，有了那出漫长迂回的复仇计谋。

自转学回南城和姜妆怜一起生活开始，姜央便愈发地讨厌姜妆怜，她憎恶她，厌恶她的虚伪与眼泪，讨厌她的颠倒黑白，憎恨她的污蔑与攀咬，恨透了她的模仿与争夺。

在学生时代的姜央心里，姜妆怜就像一条无比恶心的赖皮狗，阴魂不散地黏在姜央的身后。一边和姜央攀比竞争，一边跟随模仿姜央的步伐，像甩也甩不掉的影子，令人生厌与愤怒。那时候姜央就想，为什么自己要成为刺激姜妆怜奋发图强、努力向上的领跑人？小时候，她想学画画，于是姜妆怜也爱上了画画，她想学弹琴，于是姜妆怜也买了电子琴，她被选去参加奥数，于是姜妆怜也努力去学奥数……

有时候姜央想到情绪快要崩溃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有个失控的声音不停在叫嚣：

凭什么姜妆怜的大学路，要她姜央来带领？

凭什么她爸妈每次吵架闹离婚，要让她爸去解决？

凭什么姜妆怜一哭一流泪，就坐实了姜央欺负她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