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小说

第七章 这么多年（第2页）

谈墨昀坐在她旁边，经常会问她在看什么或者想什么，姜央总会笑一笑，心情好的时候会跟他解释刚刚看到的画面和想象，比如看到两三个孩子正蹲着围在一个棉花糖制造机的旁边，比如看到天边一朵很像鲸鱼的云团，比如捧着一束花在街上匆匆路过的女子……

“有时候，想象力比现实更加真实有趣。看到小朋友馋着棉花糖的时候，脑海里会萌生一个可爱的故事画面，一阵风把小孩手上缠绕着不太牢固的棉花糖给卷走，飘在天上成了彩色的云”，第一次和谈墨昀分享她的天马行空时，姜央有些羞涩，谈墨昀却一脸新奇，眼里闪烁着意外的笑意。“你看，我们可以不用负责任地、任意幻想和构思窗外世界可能发生的故事，把我们的所见所闻所感投射到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朵云上面！让它们变成我们想象世界里的一部分，那种感觉，会让我觉得，只要在路上，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主角，世界的轨迹任由我们拼凑，这会让我觉得很轻盈很自由”。

那个当下，谈墨昀并没能完全理解姜央的感受，只觉得姜央很文艺，有着小女生独有的天真和美好。很多年以后，当自己满怀心事，也开始望着窗外的世界发呆时，谈墨昀才理解了那时候的姜央，对外部世界的想象，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人以力量，带着你从现实抽离，将糟糕的现实短暂的隔离在想象之外。

生活的真相不会因此而产生变化，但却会让人得以片刻的喘息和安宁。姜央是如此的聪慧，改变不了世界，却可以改变自己的内心，调节它，拥抱自己。

两人高中经常一起坐同乡会的校车往返在学校与家之间，谈墨昀原以为此后还能和姜央一起坐飞机在南镇和京北之间穿梭。他承认，对于和姜央的关系，他曾有过一些期待，可惜那个没良心的姑娘后来独自飞向了其它的异乡，没有给过他一丁点提示，他隐隐的期待也便胎死腹中了。

姜央的主见和决定时常让谈墨昀措手不及，当年从妹妹口中得知她的志愿时，惊讶之余也曾隐隐挫败，谈墨昀很了解姜央，却又不那么了解她。也许于她而言，他终究太过自负了些。知道姜央的志愿时，谈墨昀曾发短信问过她，他有着和所有人一样的不解：

“为什么没有选京北？”

姜央可以找任何理由应对他人的发问，可唯独面对谈墨昀，她脑袋只剩一片空白，沉重地望着谈墨昀的短信，似乎有种莫名的罪孽感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窒息的，抽痛的。很久后，她才回复道，“我不喜欢太北方的城市”。

不是真话，却也不是假话。

在终于收到姜央的回答时，谈墨昀内心有一瞬间梗住，平时巧舌如簧的他在看到那几个朴实无华的文字后呆愣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说些什么，想追问什么，又在意些什么。短信聊天框里，他没有再作回复，姜央也不再说话，这一沉默，便是整整6年。

“倒也很明智”。

车子在高速路上堵了一会儿，司机时不时嘟囔几句，谈墨昀回神接了几句腔，心也没那么浮躁了。等车子又顺利动了起来，他又重新坐定，接起刚才中断的思绪，回味起姜央当时给他的回复，不同于当时仿若被泼了一盆冷水的心境，此时的谈墨昀反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苦涩，有点自嘲，有些赞同。

从大学到现在，谈墨昀在京北7年多了，停留了这么久，他才找到自己对于这座城市的答案。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对于姜央的选择，谈墨昀已经慢慢释怀了。他说服自己，或许，姜央只是太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受世俗价值观的裹挟和影响，她有想要征服的星辰大海和广袤宇宙。他有什么好别扭的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自己的梦。

只是姜央的梦，和谈墨昀不在一条路上。

自从姜央上了大学后，两人的生活越来越远，交集也越发的稀疏，渐渐地也就弱了联系。微信开始流行的时候，在页面弹出添加通讯录好友时，谈墨昀主动添加了姜央，却发现那已经是个无效的号码，猜到她大概是换了新的校园号，旧号码停用。当时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是心里缠绕已久某根隐秘的线终于“咯噔”一声断了，谈墨昀淡淡地放下手机就出去打球，后来，他再也没有尝试过私下联系姜央。

姜央没有完全消失在谈墨昀的生活里，因为有谈静柠在的缘故，这几年关于姜央的消息，谈墨昀或多或少总能听到一些，也时常会从小柠的朋友圈看到姜央的近况。偶尔小柠在家聊起姜央时，谈墨昀也会很自然的问上那么一两句。他退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知道这些年姜央过得很好很快乐，他也是。

步入社会之后，谈墨昀变得更加理性，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和方向，每段关系都有它独特的结局。从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毕业，再好的玩伴也会在踏上不同的十字路口后渐行渐远，没有人会停在原地，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归途，随遇而安顺其自然或许是最好的答案，聚散离合不必执着。

只是，谈墨昀的这份理性，偶尔也会被一些奇怪的情绪和冲动所冲散。

在谈墨昀的手机里，躺着一张设了密的照片。

前两年在小柠的朋友圈中看到，那时他鬼使神差地就保存了下来，那之后他几乎没打开过，他也清醒的知道那张照片的存在，不看也不删除。

那是姜央的照片。照片里，姜央身着一袭白色长裙，披着齐肩长发，手里拿着面包屑正在给一群鸽子投食，镜头抓拍时，姜央刚好抬眼望了过来，脸上洋溢着未来得及收起的快乐和灿烂。她的眉眼轻弯，一缕散落的发丝掉落在额前，脸颊上挂着一个淡淡的梨涡，笑容很浅很温柔，淡淡地就是令他挪不开眼。

那阵子，谈墨昀正经历着职场的各种不顺与考验，算是走在人生的低谷，当时无意间刷到小柠发的与姜央一起旅行的画面，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笑脸，谈墨昀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恍惚间想起了她高考结束时，在学校的礼堂，那个隔着人潮海海、冲着他绽放的干净笑容，和那时一样，谈墨昀忽然就有些莫名的动容。当时他下意识地就保存了这张照片，但隔了一会儿，等他缓过劲儿来时，又特意设置成了私密，尔后审视起自己这一反常的行为，不禁哑然失笑。

明知不可能，却舍不得删除。

“今天终于放晴咯，还是大晴天好啊，整个人都跟着舒朗起来”，一路畅通无阻，司机心情也明媚了许多，“小伙子，你这是出差呢，还是回家啊？你飞哪儿呀？”

谈墨昀笑了笑，“我飞南城，很久没回去了，回家看看”。

“回家好啊，回去见见家人朋友，多联络联络感情，等你再多活几年就懂了，往往故乡的情义才最珍贵”

“嗯，是很珍贵”，谈墨昀唇角微微勾着，如梦如醒。

今天确实是个好天，阳光炽烈，万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