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觉间走到北院一处上了锁的屋子,程芸就被关在这里,煞风景的是说话结巴的管家老冯正用刚唆完的食指戳通了门布,单眼窥视着房内。
房内冷漠的笑声和着屋外的凉风,一阵一阵的,好像夹杂着亡灵的哀嚎与痴笑前来索命。
“冯叔,又来找程小姐吵架啊,我说你老头子老和她过不去干嘛,真当自己是她爹了。”
一个身着蓝色仆衣抱着洗衣盆的年轻仆人路过门前,顺便打趣了下伏在门上的老冯,转身见到站在院中的祖孙二人,方才的笑意尽失,躬礼后赶紧离开。
“老冯啊,屋里的疯美人好看不,要不要我把门打开,让你二人进去叙叙?不过她时下恐怕已不具备和你叙旧的能力了。”
蓝鸿鸢略带玩笑道。
老冯在刺史府干了二十多年杂役,在程芸未出嫁前一直负责她院内的所有活计、饮食起居,算是她的私人管家,可以说他也是看着程芸长大的,二人感情自然不浅。程芸嫁到蓝家后,他也因中风留下的口吃后遗症被程刺史辞退,当时程芸还为了此事专门回府和刺史大吵一架。直到两个月前,蓝府老管家病故,她这才向蓝鸿鸢提起老冯,欲招他前来管事,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如今失夫丧女,变成这般疯样,自是心疼,前来窥上一眼也不是怪事。
三人围坐在石桌旁,看着老冯心如刀割的模样和失去女儿真的没什么两样。
“老先生,您是蓝府的管家,很多事情细节您或许比我外公还清楚?”
风玄开始询问老冯,不过口气和蔼,言辞间也不带任何架子,甚至叫来一壶茶,两碟点心,如老友闲谈一样。
“我我和小姐认识多年,对她特别关关心,所以才”
他拼命解释着自己为何偷窥,但风玄在意的只是程芸和蓝秋这两日有无什么奇怪举动。
老冯接着结巴说道:
“她她们母女昨日还共同沐浴,看上去要好的很,谁谁能想到,今日便天人永隔。”
蓝鸿鸢道:
“沐浴这事我也查了,按理说二人在一个池子里泡澡,若池子里浸了毒药,断不会一个中毒一个没中,不过慎重起见我还是让洒花瓣和烧水的人在池子里泡了一个钟头,可他们依旧无恙。”
从蓝鸿鸢口中得知,蓝秋从小粘母亲,二十年来每逢沐浴非要喊上母亲同浴,这早已是蓝家人人皆知的事,也没人敢嘲笑她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
“刚才那个蓝衣服哥哥说您前两天和二舅母吵架,这是怎么回事?”
风玄十分诧异,一个下人怎么有胆子和主人家吵架,就算程芸是他看着长大的,但身份悬殊,何况又是官宦之女。
老冯犹豫了下结巴道:
“幸得小姐信任,让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发发余热,本本不该以下犯上,但半月前,我去故主程刺史家探望,见他抱恙在身,面色发白,便劝小姐也回娘家探望,可她似被蓝家的浮华迷了眼睛,说什么也不愿去,我也是有儿女的人,就没忍住呲了两句。”
蓝家耳听八方,却从未听闻刺史重病的消息,这也难怪,他一向尽忠职守,就算染病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蓝鸿鸢这个亲家。沧州近海,距月城又远,水匪泛滥,恶势众多,若刺史重病在床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些碍于官府的势力定会趁势将沧州的水搅得稀浑。
程刺史重病在身,女儿又疯了,女婿和外孙女也中毒惨死,这些惨事因蓝府而起,作为亲家探探病总是该的。
刺史府不似外人想象的那样,阔楼碧瓦,府内就连一处好看的园子都找不到,仅是栽了一些良莠不齐的矮树。府内只有两起院落比蓝府要小上许多,完全体现不出一州之长的地位和尊贵。
程刺史听闻亲家带外孙来访,不顾下人劝阻硬拖着病躯迎到门口。程芸是他的掌上明珠,他自是不敢得罪这个亲家,免得女儿在婆家遭罪,殊不知女儿已经疯了。
二人见他佝着身子在下人的搀扶下拼命往门口走,便主动迎了上去:
“愚兄就是得知程老弟身体抱恙才来探望,你若是带病迎我,病情恶化,不就否了我的初心,那我还来探什么病?”
蓝鸿鸢向风玄眨眨眼,二人接过下人的手,分别搀扶他左右,直到把他搀回房内。
“你这小外孙可真是懂事,不知我那女儿和小外孙如何了?”
他颤着爬回床上的同时还不忘问起自己的女儿。
“尚好尚好。”
蓝鸿鸢只能这么回答,毕竟疯了也不是完全治不好,只是需要时间。
“老冯真是多嘴,都结巴了,嘴还那么快,整个沧州。除了我府上的人,恐怕就只有你老兄知道我病情了,我比你小十几岁,但我一介书生身子骨自是远不如你这个武林高手,这才几年就已病了五六次了。”